观察|两种追寻:赵刚的公路与张慧的铁路

中东铁路

时间:2020

作者:长征集体

 

1903 年中东铁路竣工后,为此前清末时期还只是村落的哈尔滨以及东北带来了一段极为特殊的插曲。各类侨民大迁徙,使得铁路沿线的各个城镇在短短几年内成为了多民族共同聚居的场所(参见本文最后一节“铁路、侨民、建筑”)。目睹文化的快速流通和消逝,奠定了此行对文化之“无根性”进行探索的基调,也带领我们对两位艺术家的身份追寻和艺术探索有了更深的理解。

赵刚的公路

对美的追寻,一直反映在赵刚作为艺术家从西服到厨具的日常之中;然而,无垠的公路或许更是赵刚的内核,它象征着一种对无边自由的向往。骑着摩托从北京开始,他经过锡林浩特、阿尔山,然后沿着中东铁路西段沿线公路从满洲里、齐齐哈尔、一路“浪”到哈尔滨、横道河子。身为北京出生的满族人,北京是他长成的地方,而东北则是一种牵引;这一条两个故乡之间的路,他已经走了无数次。

赵刚是上世纪60年代出生于北京的满族人,在那个时候,艺术是开展新未来的一种途径。他小时候拜师习画考进少年宫,后得到央美录取,在欧洲和北美学习绘画和艺术史论。在纽约生活创作二十数载后,他回到北京已经十数年——赵刚的家族史和他个人的经历,交织成一个难以被定位或自我定位的身份。回到中国后,他对于东西方历史差异一直维持着超常的敏感。在异化的政治和生活下的生存,对于赵刚来说,好像在无根漂泊的同时却被原生的“根”拉拽着。赵刚的叔祖父曾是伪满洲国的军人,而赵刚的亲祖父去世后,他便一直管叔祖父叫“爷爷”。而身份的起点,也就成了这种游牧感受的隐喻载体。在横道河子,赵刚曾说道:“游牧民族永远围绕一个最核心的问题:去征服还是被征服?这是一件最简单的事。中东铁路很明确地固定了一个结构,所以会产生另外一种游牧方式,变成更广阔的东西。”现代化催生之下的城市变迁和民众的流动性,因而和有关原住民的浪漫主义历史想象产生了交集。

正如赵刚在文章《契丹人》中曾经写道:“[清朝皇家的] 艺术收藏似乎缺少一个核心,一种风格——灵魂。实际上,清代的大部分文化是编造的。(……)也许他们的收藏缺少灵魂跟历史里缺少固有的领土有关。”如同他曾经描绘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契丹人一样,赵刚的这一次创作发端于风景写生,但其中反复出现的却也是军事符号、静物、抽象线条,就像终将消逝的过去作为国际都市的哈尔滨一样,无不透露着这个浪漫游牧世界的宿命。

张慧的铁路

出生于齐齐哈尔的张慧,从小是铁路子弟。在新中国建立后,铁路有着与20世纪初期完全不同的意义。铁路象征着生产力与进步,是无产阶级亲手创造的。在从旅顺出发到哈尔滨的这一趟旅途中,张慧经过了大连、鞍山、海城、沈阳、苏家屯、四平、德惠等多个火车站点,再一路向东去往横道河子、牡丹江、绥芬河。所到之处,铁路相关的基建、其历史及其对社会、文化结构的影响,一直吸引着他的目光。

面对中东铁路南段(南满铁路)沿线的建筑景观,张慧曾说道,它表现为“一种策略,在各种自洽的、几近完全的体系基础上,用到来的现实或者渴望的未来抹平各种细节差异,规整分寸和尺度,寻求既求同又存异的共同性,南满铁路这一段公共建筑和自住私房,有在他国建设新世界的政治策略的意味。”

南满时期的折衷主义融合了各种建筑流派,正如它必须面对复杂的民族群体,张慧正是对这种挖掘新世界的动能有着敏锐的直觉。而在建国后,对于从关内迁移至哈尔滨一带进行建设的人来说,“东北”的身份也是架空在来源地身份的内核之上,无法宣兵夺主的;他们所从事的铁路和重工业承载了同样远大,甚至带有乌托邦色彩的民族理想。所以张慧在行程中说道:“我尤其珍惜东北,因为在它没有掺杂的五千年文明,因为它是一块‘空地’。”

“我有一个规划,到前年止完成“空间”、“空间中的物”到“空间中的人”,对于这三大块,我用绘画的方式构建了属于我自己的视觉结构,以十几年的工作建立起一种“基础科学”。现在我要叙述了,要在一幅画里,把空间、物和人,全部组合在一起。回到我现在中东铁路的问题,我叫它影像重叠,相互结构相互作用之后产生一种空间的不清楚感,复杂的信息成为一种模糊地带,原本就是空地。人在这种好似化学制剂的空间里面,将如何变形,他的主体性在哪?我会意识到我怎么把我对中东铁路、家乡东北、父辈职业的关系放在里面。我在想,在这种影像模糊重叠、多重关系的背景下,人、物是怎么去建构起一个足够强大的空间?”